幾天前，我看到一個網路影片，講了一個我第一次聽到的新名詞「貧女」、換句話說，也會有「貧男」、「貧老人」，就是小資族再下來一層。小資族是還有小額的資產。貧女或貧男是每個月發完工資，月底前就會花光的人。今天我們想討論的主題⟪貧窮的本質⟫，是2019年諾貝爾經學獎得主中的阿比吉特．巴納吉，以及埃絲特．迪弗洛合寫的一本書。在我們的身邊，其實很難遇見書上所說的那些真正貧窮的人，書中所指的窮人，是指每日收入低於0.99美元的群體，也就是台幣30元。而影片中所說的「貧女」則更像是「落魄貴族」或是「精緻窮」。意思是說：窮的明明白白，也活得開開心心。雖然賺的不多，但並沒有因此而放棄追求精緻，為了自己所嚮往的生活和喜歡的東西變窮。表面上看，一個可能是國家很窮、人們普遍都窮，窮到連自來水都沒有，另一個則是把每個月的薪水都花在了昂貴的奢侈品上，是兩種截然不同的生活水平。然而不管是每日收入不到一美元的窮人，或是「精緻窮」，其實貧窮的本質差異並沒有想像中的大，今天我們我們就來談談。
貧窮直接帶來的問題就是飢餓，甚至我們可能都聽過「全球現在正有10億人，正在挨餓」這樣的宣傳文字。兩位經濟學家實地走訪了多個落後國家，去了解這些地區人民生活，發現真實的情況卻不是這樣。對大多數每天的生活費用少於99美分的人來說，他們似乎並沒有在挨餓。如果他們在挨餓的話，那麼他們就應將自己手中的所有錢都用來買吃的。但是，他們並沒有那樣做。我們對18個國家的窮人生活的調查數據顯示，食品消費只佔農村極度貧困人口總消費的36%~79%，佔城市貧困人口消費的53%~74%。同樣令人驚訝的是，即使是人們花在食物上的錢，也並沒有全部用來增加人們的能量或營養素。當窮人可以多買一點食物時，他們並不注重更有營養。相反，他們會選擇買一些口味更好的、價錢更高的食品。換句話說，好吃比較重要。
另一方面，其實窮人會挨餓，是因為他們有更重要的事要花錢。倒底有什麼事情，比吃飽還重要？記錄顯示，窮人會花很多錢來辦婚禮，例如印度婚禮的開銷是有名的鋪張。有些國家的傳統則是喪事一定要風光大葬，在非洲一次的喪禮可能就是一個家庭年收入的四成。如果你對非洲的喪禮沒有概念，但你至少應該對「黑人抬棺」的影片有印象。
除此之外，在摩洛哥的一個偏遠山村，經濟學家遇到一個人，說自己吃不飽飯。問他，如果你有更多錢，你會用來幹什麼呢？他說，會用來買更多吃的。但是你能想像嗎？就在訪問的過程中，經濟學家發現這個人的家裡有電視機和DVD播放機。就問他，你都吃不飽，你還買這些？他的回答是：哦，電視機比食物重要。這個沒有什麼難以理解的，再窮的人，也是人，也不是只知道吃飯的動物，他會有超越生活的各種期待，不管是有面子，還是能娛樂。總的來說，就是不讓自己過上無聊的日子。
窮人既然吃飽是沒問題的，那為什麼不多存點錢呢？要回答這個問題之前，你只需要先問自己一個問題：為什麼我們每年都給自己新年新願望，例如定期運動，我們都知道持續運動可以讓我們遠離心臟病，但為什麼你老是堅持不了？心理學研究以「時間矛盾」這個概念來解釋這一類的經濟現象。所謂的時間矛盾，簡單講就是，你立刻馬上要付出代價，但是好處卻只能在未來某個時刻才能看到。
當下的我們是衝動的，很大程度上被感性以及即時的慾望支配。你會這樣安慰自己，反正我現在也沒有心臟病，晚幾天再去運動也是可以的。貧窮的家長可能完全相信接種疫苗的好處，但這些好處只能在未來的某個時刻實現，而費用卻需要今天就支付，當前的這種感覺更令人不愉快。同樣的，我們可能會推遲購買一床蚊帳或一瓶消毒劑，因為我們的錢當前有更好的用途（比如說，有人在街上賣好吃的餡餅）。
為了打破這種慣性，經濟學家經過分組對照實驗，得出一個重要的概念「默認選項」：也就是政府或非政府組織，應將他們認為有利於大多數人的選擇定位為默認選項，如果人們願意的話，他們就會積極地朝這個目標行動。當然，人們有權選擇自己想要的，但要為此而花一點錢。結果，大多數人最終都會選擇默認選項。而過程中給的小小的獎勵（如接種疫苗而贈送的麵粉）只是提醒人們的另一種方式，給了他們一個今天就行動的理由，避免了他們無限期的拖延。
如果，你以為窮人沒有想過要「延遲滿足」，只想著今朝有酒，今朝醉，那你就錯了。經濟學家發現，幾乎在任何一個發展中國家，從市中心開車前往較為貧窮的鄉村地區，令人印象最深的應該就是那些沒蓋完，或是蓋一半的房屋。有的房子四面有牆但沒有屋頂，有的房子有房頂卻沒有窗戶，有的可能只有一兩面牆。如果你問屋主，為什麼這樣蓋房子，他會跟你說：因為我沒辦法一次就把房子蓋好。有很多人，就是賺到錢就買些磚塊或是屋瓦，然後用有空的時間把磚頭砌上。一棟房子可能要蓋上好幾年。為什麼不等存夠錢再一次把房子蓋好？
經濟學家發現這些開發中國家的農夫如果可以使用肥料，可以獲得更好的收成。但農民們為什麼後來沒有使用肥料？大多數人都回答說，在耕種季節到來時，他們手上已經沒有足夠的錢可以買肥料了。問題在於，在豐收至耕種期間，農民們很難存下一點點錢。為家裡存錢很難，因為他們總會有要用錢的問題出現（有人生病、有人需要買衣服、有客人需要招待），人們很難對這些問題說「不」。有個農夫說，他總是收成之後，就提前購買肥料，因為他知道，錢放在家裡根本存不住。他說，只要錢一放在家裡，就總會有事情發生，錢就會被花掉。現在你知道，為什麼房子要蓋上好幾年，因為如果不是有錢就馬上買來磚瓦，然後砌上牆，這些錢根本就存不下來。
我想，講到這裡，你應該已經知道即使在非洲或印度的這些窮人處於極度貧窮狀態，他們幾乎在所有方面都和我們一樣。窮人與我們有相同的慾望和弱點，也並不比我們無知 ，或許正好相反，恰恰因為他們幾乎一無所有，我們常常會發現，窮人在做選擇時會非常謹慎：為了生存，他們都需要成為精打細算的經濟學家。在探討「精緻窮」的議題時，又會有「理財專家」要瞎扯些「低薪高房價」的屁話，聽完我們先前的討論，你就知道這根本就不是這麼一回事。然而，我們和他們的生活依然有著天壤之別，這主要是因為有完善的社會系統在支持我們。在勞退新制中雇主提撥的6%，就是你的「默認選項」，你可以再自提6%，提好提滿。在你發現有這筆錢之前，他就已經被存進你的勞退帳戶中了，現在看起來，就像是一棟只有兩面牆的房子一樣。
